2024年5月8日，应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邀请，法国国家科学院教授，原东亚语言研究所所长、著名汉学家罗端为学院师生作了题为《汉语语法在历史上的稳定性》的学术讲座，本次讲座亦为“简读西北”工作坊第87期。讲座由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洪帅教授主持，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黄海英副教授、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杨同军教授、外国语学院张硕副教授及文字学、语言学、古代文学等各方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等近30人参加。
罗端先生首先论述语言演变的著作大量借用进化论的术语：如“稳定”、“不稳定”、“稳定演变”、“变化”、“变化率”、“竞争”等。然而，从来不提到“偶然性”（contingengy）这个概念。语言内部演变应该视为与进展、进化或进步无关的现象，它基本上可以视为一种偶然的现象。Greenberg创造了“语序类型学”以及内涵的“稳定”、“不稳定”的概念，他以汉语为观察视角，认为“语言稳定”这个概念本身不能看为人类语言的内在部分，也不能看为通用语法的原理。一般学者认为“不和谐” 语言比“和谐”语言是更不稳定的。尽管语言的“稳定性”是由语言学家考虑之后而决定的，很多学者还认为“稳定性”应该看为人类语言中通用语法的内部形成成分。在这一方面，作为历来“不和谐”的语言，汉语是一个有代表性的语言。罗先生说，换言之，动词不会“变成”介词，名词也不会“变成”后置词，也就是说不是从动词变成介词就没有动词，而是在语言词汇库里添加了一个新的条目，这样的词汇富集基本上不涉及于句法演变。
随后，罗先生分别从汉语历来没有变的语法现象、汉语言在历史过程中创新的语法现象、汉语在历史上发生的演变等方面，举例分析一些“不和谐”的框式介词词组出现以后，再没有消失，一直到现代汉语还常用。罗先生在汉语在历史上发生的演变中表述，谈到汉语的一个重要变化，可以提到状语的分布。这种变化可以看作是汉语历史上句法变化的代表，而与“和谐”问题是完全正交的。在SVO语序不变的背景下，从商代到现代汉语，状语的分布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反映了动词词组在格式上的变化。更准确地说，在最早的文献中，状语（不管是名词词组还是介词词组）可以出现在三个位置：主语之前、主语和动词之间，或者动词之后（宾语之后)。补语必须出现在动词后面（除非在分裂句中做焦点的情况），与论元补语的分布情况形成了对比。
罗先生着重讲述了“OV”语序的情况，在甲骨文中，“系词+O+V”的结构是用以表现O的焦点。尽管表面上O出现在动词前，但并不能视为宾语前置的现象，其它的NP 或PP可以用同样的结构来表示焦点。从句法的角度来看，作焦点的词语是系词的宾语，而不是后面动词的宾语，因此在结构上“系词+NP/PP”组成一个符合VO语序的分裂句。在甲骨文中，表现SOV语序的句子只占6%。出现在动词前的宾语，有名词词组、介词词组、代词，最常见的情况是用系词“唯”“惠”造成宾语焦点句，在句法上，“唯/惠+O”应该看为一个分裂句，系词“唯”“惠”应该看为分裂句的主要动词。严格地说，在句法上，宾语却是“唯/惠”的宾语而不是“伐”的宾语，因此，它出现的位置（即“唯/惠”的后面）仍然表现VO的正常语序。正是因为“唯/惠”是用以构造一个分裂句的系词，才可以带宾语以外的成分（即非论元）而同样作焦点。罗先生最后总结道，一是“S-唯/惠O-V”语序明显反映VO形式，而不反映OV形式；二是“唯/惠”绝不能看为 “宾语标记”或“介词”。
讲座最后，罗先生谈到唐汪话中OV语序和VO语序的问题。在唐汪话里，在没有标志的句子中，带量而指定的受事宾语一律出现在动词后。在动宾组併的结构中，受事宾语同样只能出现在动词后。这可以证明在动词后面，显然有个受事宾语的语法位置。因此可以推测VO语序仍然是唐汪话的基本底层语序，否定词、副词、助动词等一律出现在动词前，这与VO语序正好是协调的。尽管在唐汪话里OV语序是最常见的语序，但这不表示OV语序是基本的语序。可见，唐汪话VO和OV的两个话序是互补的而不表现轻重偏向的区别，因此推测唐汪话不表现VO到OV语法转变的阶段。
在讲座的互动环节，洪帅教授首先感谢了罗端先生精彩的讲座，并对本次讲座的内容进行了概括和总结，认为罗端先生的讲座讲的汉语语序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古代汉语有些语序和现代汉语语序有些不同，我们现在的汉语是SVO语序，但上古汉语存在一些SOV的现象，罗端先生通过很多例证说明我们现代汉语实际上从古到今都是SVO语序，但中间可能有一些创新，出现了一些SOV的现象，同时提到了一个非常争议的唐汪话问题。随后罗先生对西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杨同军教授、文学院黄海英副教授、外国语学院张硕副教授关于甲骨文中焦点标记的研究发展、唐汪话和河州话的关联性、语言保护等问题做出了热情回应与深刻探讨。
讲座最后，与会嘉宾进行了合影留念，本次学术讲座圆满结束。
从左至右分别为：张硕、杨同军、罗端、洪帅、黄海英
（撰稿人：燕黎宁）
主讲人简介：
罗端（Redouane Djamouri），法国国家科学院东亚语言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甲骨文语法研究、上古汉语语法研究，西北汉语语法研究等。曾任法国国家科学院东亚语言研究所所长，国际汉语语言学会副会长，法国汉学学会委员会会员、欧洲汉语语言学会秘书长等职务。
附：“简读西北”工作坊已举办活动目录
第1期丨讲座1：张德芳：简牍学与西北汉简（2021年11月18日周四）
第3期丨讲座3：张显成：简帛研究要善于多学科知识综合运用——以西北汉简释读为例（2021年11月26日周五）
第4期丨讲座4：曹建国：误置、新编还是明器——关于安大《诗》简的一些思考（2021年12月28日周二）
第5期丨讲座5：胡平生：简牍整理概论（2022年5月12日周四）
第6期丨讲座6：刘钊：汉简《相剑刀》补论（2022年6月16日周四）
第7期丨讲座7：洪帅：悬泉汉简三十年研究概况
研读1：《悬泉汉简（壹）》研读（一）（段莉，2022年6月18日周六）
第8期丨讲座8：邵永海：北大汉简《反淫》字词考释（2022年6月23日周四）
第9期丨讲座9：洪帅：复合词历时结构变异说略
研读2：《悬泉汉简（壹）》研读（二）（段莉，2022年6月26日周日）
第10期丨讲座10：张俊民：悬泉置汉简的整理研究与反思（2022年6月30日周四）
第11期丨讲座11：冯胜利：《论语》轻重位置上吾、我韵素——兼以出土文献校正之（2022年7月14日周四）
第12期丨讲座12：孟蓬生：《说文》“㐁（簟）”字音义疏证（2022年7月21日周四）
第13期丨研读3：《悬泉汉简（壹）》研读（三）（梁玄清、程瑞杰，2022年7月23日周六）
第14期丨讲座13：刘钊：谈谈“箭羽”（2022年8月4日周四）
第15期丨研读4：《悬泉汉简（壹）》研读（四）（焦佳瑶、张敏，2022年10月16日周日）
第16期丨讲座14：朱庆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纪念我的老师彭铎先生（2022年10月19日周三）
第17期丨研读5：《悬泉汉简（壹）》研读（五）（张敏、赵孟茹，2022年10月23日周日）
第18期丨讲座15：杨琳：《金瓶梅》版本漫谈（2022年10月26日周三）
第19期丨研读6：《悬泉汉简（壹）》研读（六）（张凌雁、蔡章丽，2022年10月30日周日）
第20期丨讲座16：雷汉卿：《汉语大字典》修订相关问题漫议——以同义词关系标注为例（2022年11月1日周二）
第21期丨研读7：《悬泉汉简（壹）》研读（七）（蔡章丽、董强山，2022年11月6日周日）
第22期丨讲座17：魏德胜：《仓颉篇》与《说文》的收字——（2022年11月9日周三）
第23期丨研读8：《悬泉汉简（壹）》研读（八）（董强山、燕黎宁，2022年11月13日周日）
第24期丨讲座18：敏春芳：甘青河湟地区的语言接触现象（2022年11月16日周三）
第25期丨研读9：《悬泉汉简（壹）》研读（九）（燕黎宁、张瀚文，2022年11月23日周三）
第26期丨研读10：《悬泉汉简（壹）》研读（十）（张瀚文、焦佳瑶，2022年11月30日周三）
第27期丨研读11：《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一）（张敏、赵孟茹，2022年12月7日周三）
第28期丨研读12：《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二）（蔡章丽、董强山，2022年12月14日周三）
第29期丨研读13：《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三）（蔡章丽、董强山，2023年3月20日周一）
第30期丨讲座19：洪帅：西北汉简研读法（2023年3月27日周一）
第31期丨讲座20：洪帅：《悬泉汉简》研读指要（2023年04月3日周一）
第32期丨讲座21：李守奎：楚简帛的发现与整理（2023年4月10日周一）
第33期丨讲座22：李守奎：简牍学、汉语言文字学博士生指导会（2023年4月10日周一）
第34期丨讲座23：李守奎：信阳遣册简再整理（2023年4月11日周二）
第35期丨讲座24：李守奎：简牍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简牍学学科建设暨青年教师培养座谈会（2023年4月11日周二）
第36期丨讲座25：李守奎：学位论文选题与写作（2023年4月12日周三）
第37期丨讲座26：何茂活：《汉语大辞典》“订严补慎”修订原则的实践与思考（2023年4月12日周三）
第38期丨会议1：《简牍学与出土文献研究》（第二辑）审稿会暨第三辑编纂研讨会
第39期丨会议2：简牍研究中心：李守奎教授兰州之行系列活动经验总结暨学习感悟座谈会（2023年4月14日周四）
第40期丨研读14：《悬泉汉简（壹）》研读（十四）（董强山、张瀚文，2023年4月17日周一）
第41期丨研读15：《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五）（张瀚文、张凌雁，2023年4月24日周一）
第42期丨讲座27：陈晓强：《悬泉汉简》所见汉字形声分化问题初探（2023年4月28日周五）
第43期丨研读16：《悬泉汉简（壹）》研读（十六）（张凌雁、郑仙娇，2023年5月8日周一）
第44期丨研读17：《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七）（郑仙娇、甘婷，2023年5月15日周一）
第46期丨研读18：《悬泉汉简（壹）》研读（十八）（甘婷、王山允，2023年5月22日周一）
第47期丨研读19：《悬泉汉简（壹）》研读（十九）（王山允、程美玲，2023年5月29日周一）
第48期丨研读20：《悬泉汉简（壹）》研读（二十）（程美玲、石文昕，2023年6月5日周一）
第49期丨研读21：《悬泉汉简（壹）》研读（二十一）（石文昕、秦文霞，2023年6月12日周一）
第50期丨研读22：《悬泉汉简（壹）》研读（二十二）（秦文霞，2023年6月12日周一）
第51期丨讲座29：洪帅：简牍的形制与书写（2023年6月20日周二）
第52期丨研读23：《悬泉汉简（叁）》研读（一）（董强山，2023年7月11日周一）
第53期丨讲座30：朱庆之：“床”为何在中古汉语中兼表卧具和坐具（2023年7月13日周四）
第54期丨讲座31：伏俊琏：清华简《保训篇》“中”字蠡测（2023年7月18日周二）
第55期丨研读24：《悬泉汉简（叁）》研读（二）（蔡章丽，2023年7月25日周二）
第56期丨会议3：第二届简牍学与出土文献语言文字研究学术研讨会（2023年8月5日周六）
第57期丨会议4：会务总结与经验分享：第二届简牍学与出土文献语言文字研究学术研讨会会务总结与经验分享会（2023年8月7日周一）
第58期丨讲座32：蒋冀骋：简牍语言文字研究座谈会（2023年8月8日周二）
第59期丨会议5：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简牍研究中心迎新会暨2023年秋季学期第一次组会（2023年9月9日星期日周六）
第60期丨讲座33：洪帅：简牍基础与研究路径（2023年9月13日周三）
第61期丨讲座34：洪帅：西北汉简分类举要（2023年9月20日周三）
第62期丨简语时令，牍述心声：简牍文化普及周（2023年9月19日周二）
第63期丨讲座35：程邦雄：出土文献文字释读中的意义要素（2023年9月24日周日）
第64期丨研读25：《悬泉汉简（叁）》研读（三）（张凌雁，2023年9月27日周二）
第65期丨研读26：《悬泉汉简（叁）》研读（四）（燕黎宁，2023年10月11日周三）
第66期丨讲座36：魏德胜：谈谈文献词汇学（2023年10月17日周二）
第67期丨研读27：《悬泉汉简（叁）》研读（五）（昌汶琦，2023年10月18日周三）
第68期丨研读28：《悬泉汉简（叁）》研读（六）（张英飒，2023年10月25日周三）
第69期丨研读29：《悬泉汉简（叁）》研读（七）（杨孙霞，2023年11月01日周三）
第70期丨研读30：《悬泉汉简（叁）》研读（八）（李夏薇，2023年11月08日周三）
第71期丨研读31：《悬泉汉简（叁）》研读（九）（徐舒琦，2023年11月15日周三）
第72期丨研读32：《悬泉汉简（叁）》研读（十）（高亚茹，2023年11月22日周三）
第73期丨研读33：《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一）（丛晨晨，2023年11月29日周三）
第74期丨研读34：《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二）（蔡章丽，2023年12月06日周三）
第75期丨研读35：《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三）（张凌雁，2023年12月13日周三）
第76期丨研读36：《悬泉汉简（叁）》研读（十四）（燕黎宁，2023年12月20日周三）
第77期丨研读37：《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五）（徐舒琦，2023年12月27日周三）
第78期丨讲座37：洪帅：《敦煌悬泉置遗址：1990-1992年田野发掘报告》研读（2024年2月28日周三）
第79期丨研读38：《悬泉汉简（叁）》研读（十六）（丛晨晨，2024年3月6日周三）
第80期丨讲座38：张俊民：《简牍文字的释读方法与实践》（2024年3月13日周三）
第81期丨研读39：《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七）（李夏薇，2024年3月20日周三）
第82期丨研读40：《悬泉汉简（叁）》研读（十八）（李夏薇，2024年3月27日周三）
第83期丨研读41：《悬泉汉简（叁）》研读（十九）（齐心，2024年4月3日周三）
第84期丨研读42：《悬泉汉简（叁）》研读（二十）（陈陟蓝，2024年4月10日周三）
第85期丨研读43：《悬泉汉简（叁）》研读（二十一）（丛晨晨，2024年4月17日周三）
第86期丨研读44：《悬泉汉简（叁）》研读（二十二）（徐舒琦，2024年4月24日周三）
第87期丨讲座39：[法]罗端（Redouane Djamouri）：《汉语语法在历史上的稳定性》（2024年5月8日周三）